2005年11月14日 星期一

游媽媽探監,擁抱殺人兇手

2005-11-14 聯合晚報
游媽媽曾藏刀上法庭要為子報仇如今小愛變大愛…

記者陳珮琦/台北報導

「游媽媽,我可以抱抱妳嗎?」面對五年前殺兒兇手的請求,游林美雲先是一怔,待回過神來,她點點頭,個頭高壯的楊姓受刑人雙手緊緊環抱游媽媽痛哭,淚水沾溼游媽媽的肩頭,讓原本平靜的她,也不禁淚流滿面,「感覺到好像『阿德』回來了... 」

事情回到89年的耶誕夜,家住宜蘭員山的游林美雲,丈夫前一年才肝癌過世,留下她和三名子女,兩個女兒都嫁人,「阿德」是老么,也是獨子,高職讀了一年,為了分擔家計,決定先就業找工作。

患有癲癇症的游媽媽當時在桃園一家餐廳工作,「阿德」則到台北的姑姑家幫忙打工。就在耶誕夜那晚,「阿德」和表兄弟到附近的國中校園內烤肉,結果被楊姓少年持水果刀刺殺身亡。那年,「阿德」17歲,楊姓少年才15歲。

接獲兒子被殺死的噩耗,游媽媽幾乎完全崩潰,「阿德,你怎麼放下媽媽一個人! 」夜深人靜,游媽媽獨自在家門口聲聲哭喚,以淚洗面,經常半夜聽到「叩叩」的敲門聲,但打開門一看,什麼也沒有。家人怕她想不開,把她接回娘家住,但游媽媽幾乎每晚都是哭著醒過來。

失去兒子的游媽媽每天像行屍走肉,淘洗好的米不知怎麼地竟會倒進抽水馬桶;到百貨公司童裝部竟向店員硬拗,把展示童裝的四具模特兒買回家,她將模特兒都換上「阿德」小時候的衣服,以為「阿德」依然在她身邊,「家人都以為我起肖了! 」更慘的是,這時游媽媽竟還接到詐騙集團的電話,被騙了好幾萬元。

第一次出庭,游媽媽心中只有仇恨,她在皮包內偷藏水果刀要為兒子報仇,幸被家人發現制止;在法庭上,她第一次看到楊姓少年,「個頭這麼小,怎麼會那麼凶狠?」游媽媽難以諒解,而當時她眼前只是不斷浮現「阿德」的影像。

一直到犯罪被害人保護協會、更生團契志工邱松山、陳飾鍊夫婦的出現,游媽媽的心鎖才開始得到解放。雙方第一次正式調解時,楊的父母當場下跪,請求游媽媽原諒,游媽媽上前抱住楊媽媽,兩個媽媽痛哭失聲。

歷經20個月的時間,雙方終告和解,楊姓兇手也因殺人罪被判刑9年入監,從邱松山夫婦和其他志工的口中,游媽媽得知楊姓兇手的父親因車禍截肢無法工作,全家都靠楊媽媽賣玉蘭花,挑起家庭經濟重擔;這樣的際遇就如同她丈夫罹癌一拖就是五年,原本生活就不寬裕,更因此耗盡家當,得靠她到餐廳打零工,將心比心之下,游林美雲對楊媽媽漸感同情。

「給他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機會。」更生團契志工的愛與耐心,感化了游媽媽,她除了提醒楊媽媽要多去監獄探望兒子外,自己也不禁會想到「他不知過得怎樣?」

去年6月21日,游媽媽不顧家人的強烈反對,在犯罪被害人保護協會、更生團契的協助下,南下高雄明陽中學(少年監獄)探望楊姓兇手,事前,游媽媽還寫了封信給楊姓兇手,告訴他,「我已原諒他,而且要去看他。」

「沒想到他長得這麼高了,他看到我的時候,樣子很尷尬,頭低低的反覆著說:「我是無心的!」」游媽媽輕拍著他的肩膀,告訴楊姓兇手:「不管無心,還是有心,事情都過去了。」話才說完,楊姓兇手眼眶原本打轉的淚水掉了下來,游媽媽反過來安慰著他「在這裡吃得好不好?有沒有乖乖的?」楊姓兇手點點頭,突然反問:「游媽媽,我可以抱抱妳嗎?」這句話,游媽媽先是一怔,回過神點頭答應,楊雙手緊緊將她環抱,泣不成聲。 
游媽媽沒淚沒恨 忙做志工

 一路上整顆心上上下下,並非因為北宜公路的9拐18彎,而是為游林美雲的這趟採訪,她得再次掀開喪子傷痛的傷疤,自己彷如在傷口撒鹽;直至在教會等待時,看到她騎著機車,笑目眯眯地走來,才讓人安心了一半,她還爽快地回答說:「沒有恨了啦! 」

個頭嬌小的游媽媽,留個很像小男生的短髮,在冬天的太陽下,顯得格外精神奕奕;從員山老家騎機車到宜蘭市區,花了20分鐘,游媽媽說,菜園種菜,一早她還先好除草,才趕過來。

講到之前買了四具童裝模特兒,現在她還保留一具「坐」在客廳,穿上「阿德」小時候的衣服,游媽媽說,「阿德」小時侯的衣服大多送人了,照片也收起來,「雖然曾想透過靈媒,看看阿德現在過得好不好?但後來又想到,『知道了又怎樣!』還不如不去想,讓自己過得好最重要 。」

游媽媽心情平靜,陪在一旁的志工還擔心她講到「阿德」的事會情緒失控,但游媽媽接著還說到,曾半夢半醒之際,聽到「阿德」跟她說:「媽媽,妳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哭了。」

現在的游媽媽早已收起淚水,因醫生囑咐她要好好休息、不要太操勞,所以辭去在農場工作,「我每天都很忙」游媽媽興沖沖地說,有時候寫信給楊姓兇手時,「想用的詞句寫不出來,就打電話到監獄,拜託老師轉達」,游媽媽還跟著邱松山當志工、參與教友和志工的活動。

看見一位生長在農村的傳統婦女,能拋開仇恨,用愛接納殺子兇手,對其展現的大愛,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信,流露母子情誼

 「我是阿德的母親,你一定感到很意外吧!」這是游林美雲決定要去監獄探望楊姓兇手前,寫給他的第一句話,游林美雲在信中提到「我會寫信給你,是因為要告訴你,下個禮拜會去高雄看你,許多親朋好友知道我要去看你,都覺得我很無聊,為什麼要去看一個傷害我的人。」

遭遇喪子之痛的游林美雲,在歷經頻臨崩潰、發瘋之後,放下心中仇恨,寬恕殺子兇手,還用愛關懷他,不擅言詞的游林美雲和楊姓兇手,透過書信流露情同母子的真情。

游林美雲在信中娓娓道來:「想到你的父母,也因你吃了不少苦,我真的很不忍心,決定來看你,並把你當兒子一樣關心,希望你重新來過,有機會創造一個美好的未來...」。

楊姓兇手在給游媽媽的信中說到:「您的包容、您的愛,給我的不只是愛,也給了我在未來的人生道路上很多的鼓勵和信心。」

- See more at: http://www.taedp.org.tw/story/1103#sthash.vQ3HGs9x.dpuf

2005年5月22日 星期日

攝影師Toshi Kazama

Toshi Kazama身為一位專業攝影師、同時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他希望以攝影來提醒世人,美國社會的槍枝、犯罪、毒品等問題,都源於社會未曾教育人民生命的價值。
自1996年起,Toshi以青少年死囚為主題,進行了長達八年的攝影計畫。他走遍全美監獄,拍攝下二十多位青少年死囚的黑白照片。在那些年輕的臉孔背後,Toshi去瞭解體會他們的成長背景與環境,他看到貧窮、破碎家庭、冤錯;犯罪跟清白只在一線之間,死刑更顯得無理荒謬。同時他拍攝電椅、藥物注射台等行刑器具,將死刑無可開脫的殘忍呈現在觀者面前。Toshi還拍攝許多位受害者家屬,他在他們身上看到,死刑不能平撫仇恨,在死刑之外,社會為他們做得如此之少。
Toshi的作品獲得國際特赦組織 (Amesty International) 重視,於A.I 網站上長期展出他的作品http://www.amnestyusa.org/abolish/juveniles/。Toshi亦多次受邀在全美各地、甚至日本、加拿大等各國家舉行演講。2004年第二屆廢除死刑大會(Montreal 2004, Second World Congress Against the Death Penalty)於加拿大舉辦,Toshi更受邀展出攝影作品。2004年底,台灣替代死刑推動聯盟安排Toshi首次來台。

你看見死刑的顏色嗎?
王劭文(人本教育基金會工作人員)

參與Toshi主講的座談會,寫出了非關立場,而是從同理心的角度回問自身,無論是死刑犯或是風間先生本身帶來的訊息。
今天(2005.5.22)下午我去了替代死刑聯盟辦的一場演講--你看見死亡的顏色嗎,講者是旅美的日本攝影家Toshi Kazama(風間聰)。他是個在紐約有妻兒的異鄉人,因此對於當地的社會議題相當敏感,當初選擇死刑為主題時,做了一番研究,最後選定探討少年死囚,數年來進入與社會隔絕的鐵幕拍攝了20位少年死囚。
這位攝影師很有人味,我本來請主辦單位關燈,讓他的作品可以好好呈現,結果他們說問過Toshi,Toshi希望多與聽眾直接接觸,所以要求燈光不可調弱。我很是意外,專業攝影師不以作品為主,而是以人為本。正如他的感受,他鏡頭中的孩子們都跟我們對囚犯的想像很不一樣,他們就像一般人。他在訪視第一位少年死囚時,很訝異在他面前的是個平凡的孩子,就像兒子班上的男同學,在那瞬間發生了一項轉變,他開始要求自己站在對方的立場,為對方設想,他表示這樣的心態轉變使他開啟了諸多人的心房,大大影響了他此後的際遇。死囚的家庭有幾個共通點,家境貧窮和所受教育貧瘠這兩點是大家所共知的,但是與死囚的互動中,他發現這些孩子們都很渴望被愛被關懷。他覺得這些家庭都缺乏了愛人的能力,有些受刑人家屬受訪時淚眼縱橫,但拍攝結束後便轉身跟友人談笑,討論去哪吸毒。他在想,如果那些孩子成長於愛的環境中,他們或許會有很不同的發展。他也認為如果我們多去了解受刑人的故事,我們比較可能找出犯罪者的起因,試著根除,以避免許多慘劇的發生。
Toshi說,他根本不在乎我們在贊成和反對死刑中挑了哪個位置,他強調的是,我們不是受害者或其家屬的話,就不能為這些人決定加害者該不該死(有些受害者家屬其實因為輿論壓力而不敢大聲說:他們不需要加害者以命還命),而受害者家屬在囚犯被處決後都表示,感受完全沒有比較好,反而更加失落。另一方面,他說我們多數也不是親自行刑的人,如果支持死刑的話,就要有種自己動手,若沒辦法,就不要成為死刑的幫兇,而顯然我們目前都是幫凶,大家為了自己的生活,輕忽其他生命。事實上的死刑執行方式也反映出人們不敢殺人(執行死刑),電椅有兩個開關,其中一個其實沒有用,行刑者不知道哪個接到了電椅,兩位行刑者同時打開開關,這樣他們可以相信自己有二分之一的可能性沒有奪去另一個人的生命,藉以減輕罪惡感。台灣的槍決也是相同的作法,有一把裝的是空包彈。
被問到有何特殊的成長背景,Toshi表示,年少時在寄宿學校中幹了壞事,差點被趕出宿舍,他選擇坦承跟校長講,校長沒有懲罰他,反而原諒了他,這讓他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溫暖。Toshi這個計畫完全沒有任何機構的贊助,他義賣主題T恤來籌款,目前很多時間花在這個計畫上,此外他還敎導視障人士攝影,少數時間會接商業攝影工作。我絕對無法真正感受到Toshi、他的攝影主角和其周遭人物的經歷,如果我現在強烈的說什麼,恐怕都落於矯情。我對這個社會的關懷目前僅透過機構來施展,就像很多人,我很容易冷漠…。”已經長大”的人如何能在沒有類似Toshi的成長經驗下,仍發掘並發展自己關懷人群的熱情?擔心這個生命最終會有未能自我實現的遺憾,我不禁自問。
- See more at: http://www.taedp.org.tw/story/1101#sthash.NZUUvfMf.dpuf